艾安的画是那种能让人坐下来,与之神交的作品。这里貌似没有任何风格创新,因他采用了古老的坦培拉(蛋彩画)油画技法。可是,为什么他的画那么抓人,让人流连不能去呢?我们看得见的部分是,艾安的画创造出一个如此不同的世界,其中没有人间烟火气,没有特定时间和地域。剩下了什么?剩下了某一种生灵,静静地,寂寂地与永恒的对持,若画中没描绘生物时,那个与永恒对持的便是观众自己。这样的艺术正是当下缺少的-不扮酷,不嚣张,不唬人,却能缓缓地引观众进入一个纯粹的精神空间,让人能暂时放下纠结的物欲和肉欲,静静地面对存在,面对永恒,其实就是来重新面对我们自己!
如何面对和安顿我们自己是件真正的大事。艾安的艺术就是从这个地方上路的。开始他也许多少是被个人的境遇推上去的,但他渐渐看出,人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是多重的,在表面的一层,现世价值带来的浮华和成就,常常不能真正帮得上人。在更深处,有另一种关系,那种东西对于人的影响力才是致命的,可是我们现在都活得匆忙慌张,没看见。然而,艾安沉稳,他看见了。
这个曾在年轻时振臂一呼之人,现在其实在继续延续着这种作用,只是方式正好相反,不是朝外的,轰动的;却成为完全朝内的,安静而不张扬的,但是力度更大,直接抵达我们的灵魂。他的做法,仿佛《远去》中的独角兽,看着相貌敦厚,谦卑甚至温顺地低下了头,但是对整个苍茫天地,毫不退缩地伸出了自己长长的,锐利的角……
我们或许要问,一个艺术家何以能以小、静、收敛的作品起到某种引领作用呢?那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,人和世界的关系已经被技术的钢性逻辑、经济的蛮横暴力破坏了,我们被淹没在利益和效益打算的冰水之中。生命自然的光辉丢失了,狂飙突进的燥动把人的内在品质遗忘了。“上帝死了”,跟着“人”也死了,当代人堕落为忙碌的躯壳。于是艾安愿意选用坦培拉这个古老画种,在一层层慢慢洇染的技术过程中恢复人和世界的亲切关系。他画得很慢,凝视的时间很长,与画静静神交的时间超过动手的时间。照这样,他把自己的心境、感情、体悟和灵性点点滴滴灌注进画作的方寸之内。这样的功夫做下去,他的画作充满了浓郁的内省气息和精神光芒,足够让观众沉浸在一种纯度很高的精神氛围中。一个艺术家的作用就是在这里了。他对这个世界不说教,不争辩,甚至也不批判。他选用合适的艺术媒介,来矫正世风,帮助观众重新恢复体验世界(不是利用世界)和体验内心的能力。因此在艾安这里,艺术不是尺度上的巨大、技术上的新奇,更加不是视觉上的炫丽耀眼。他属于那种能勇敢地和流行风气反向而行的艺术家。然而,他这些看着小小的,老老实实地继承传统技法的画,却在我们当代人的困境中,承担起了当下的前卫角色-重建内心的精神生活。我们不得不承认,在我们这个时代,拯救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事。我们要拯救环境,拯救生态,拯救地球。而在所有这一切拯救中,最重要的莫过于拯救我们人类自己。
艾安的艺术是为拯救我们失落的内在精神性而创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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